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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君打来电话的时候,已经晚上七点半了,当时我正在加班。我挂了电话,马上发了信息:“我在加班,到站了吗?”
“还有一小时就到了,下车了怎么找你?”
“我一会儿也就下班了,你就在出口处等着,我来接你。”
“好,好。”
夏夜的苏州没有风、异常闷热。我匆匆跑回自己住的住房——车库,脱去灰色的厂服,换上在大学穿的红色T恤、牛仔短裤和安踏牌运动鞋,剃了胡须,洗了头发,喷了啫喱水。临出门前我又将凌乱的车库简单地整理了一番。
C君是个小矮人,家族遗传的侏儒,他是我的儿时玩伴,小时候他比我高,慢慢地我超过了他,而他,保持了150cm的身高至今。初中毕业,我上了高中上了大学,而他,去了新疆打工,此后便没有了联系。就算偶尔回老家碰到面,都已成了客气的问候。在C君及家乡穷苦的人看来,我的世界是光明的世界、高级的世界。而他们的世界是苦难的世界、底层的世界。这种单纯的划分标准,源于家乡的人对知识、对读书人的一种崇拜!这种崇拜是贫穷逼出来的,是憨厚本分的乡亲们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时悟出来的!我也很争气,考上了一所不算很差的本科学校,等待我的就是县城第一中学的教师职位,这,正是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幸运。
四年前我读大三,一场突来的灾难将父母给我指定的平坦的人生路线改变了,我的梦想、我的爱情、我的青春在那场灾难中毁灭殆尽。两年后,我走出了那场灾难,然而,当我重见天日的那一瞬间,我才发现除了我的妈妈,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东西。
它是传销,就是它,在我心里刻下难以磨灭的伤痛。没有了学籍,没有了亲友,没有了理想与信仰,我想到过死,想到过告别污浊的自己,然而,是妈妈的泪水将我挽留在了这个谈然无味的世界。
妈妈承受了莫大的痛苦,她一夜之间老了许多。可她还是安慰我说,孩子,人的一辈子难免会走错路,怕的是你回不了头,你还年轻,就去外面闯去吧,散散心,呆在家里不出门也不是办法,这些损失只有你自己承担。
我了无去处,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告别了母亲,一个人南下苏州,进了电子厂,昼夜潜伏在白色的厂房里。我用繁忙的劳动来慰藉自己的大脑,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,我像一只习惯了圈养的兔子,栖息在白色的围栏里暂享安宁,对笼外的世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。
二
苏州火车站外灯火通明,在火车的一串怪吼声过后,我看到了C君他的妻子一矮一高在出站口处的人群中挪动。他的皮箱拉杆可能坏了,用肩膀扛着。矮小的身体蓬乱的头发笨拙的步履在人群中显得很特别。身旁他的妻子像一名剽悍高大的护卫,用左手托着C君空出的右手,而她用自己的右手粗鲁地推搡着挡在前面的人。我喊了C君一声,向他们招手,C君看见我,黝黑的面孔上顿然闪出一排整齐的黄牙,急着挣开他妻子的手举起自己的手向我摇了摇,快步朝我走来。
也许是我在这个城市自囚太久了,看见C君,就像看见了亲人一般,沉默已久的热情在这一刻突然迸发出来,眼泪在眼眶打转,我想上前去和C君拥抱,我想问他,我妈妈好着吗?你见她了吗?我想今晚和C君聊个通宵,想将所有压在心里的言语说给这个城市的唯一的“亲人”,即使这个人曾经不和我在同一个世界。
然而,我不能,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那段黑色经历,若他知道了,我便没法回家,妈妈也将无法在村里抬起头。
我必须保持一种冷漠而高贵的姿态和C君见面,要让他意识到,我和他的世界仍然不同,我是知识分子,他是打工仔。我要让他觉察不到我的任何落魄的痕迹。哪怕一丁点都不行。
我背过身子,将眼角的泪挤了进去,抖出几分淡漠的笑容,我上前将手伸到C君面前,用普通话说“好久不见,路上辛苦了!”C君怔了一下,随即用他粗糙的长满茧子的手抓住我的手用力摇了摇。我知道我的言语和举动让C君觉得别扭和陌生,然而我必须这么做。自然,我的客气带给C君的是压抑,他也学着电视里的动作像我介绍了她的妻子。
我们三个上了公交,隔窗能看见这里美丽的古运河,岸上的柳树在地灯的照射下,现出梦幻般的影子。
“辰辰,你白多了,坐办公室的人就是和我这些出苦力的人不一样!”
“呵呵,是吗,每天呆在办公室很郁闷。你家里都还好吗?”我惴惴不安地将话题岔开。
“唉!我妈得了乳腺癌,三个月前走了,家里冷清地很。打算去新疆,但是我这女人跟着要去,你知道,那么重的活她怎么能干动呢?想来想去,听说苏州这里的电子厂多,也听说你正好在苏州上班,就跟阿姨要了电话奔你这里来了,辰辰,这次给你添麻烦了!”
“哪里,这点忙还是能帮上的,苏州电子厂多,很容易就进了。”
我这才想起C君一个月前给我打电话说来苏州的事,原来是妈妈将我的电话告诉了他。莫非他知道了我的一切?不对,他好像不知道,否则怎么能说我坐办公室呢?
不一会儿车就到站了,我带他夫妻俩绕过我上班的地方,向东走了半个小时才停下来,我想让他尽量远离我上班的地方,我的秘密不至于让他发现。
找了一家旅馆,我一次付了两天的房费,C君死活要自己掏钱,我说,你大老远地来找我,怎么能让你掏钱呢?C君拗不过我,只能作罢。其实,我的每一个举动都是为了维护我的“身份”,不能让其暴露一丝一毫。
“辰辰,你晚上住哪儿?听说你在这里买到房子了,是不是真的?”
“房子是买了,不过还没装修呢!现在忙,等过段时间了在看吧!公司有宿舍,我住那!”
“这城市的一套房子没个七八十万是买不到的吧!辰辰,你真了不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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